廖玉蕙

我要不斷地告訴自己 不可以高姿態面對學生 不論是在學問的討論還是生活的教育中

當然 除了面對學生之外 對其他人又何嘗不是如此 

願我能永遠謙遜待人


廖玉蕙:只有一個答案嗎?

【聯合報╱廖玉蕙】 2009.02.02 02:17 am


一日,心血來潮,和學生閒聊起國中課文〈王冕的少年時代〉的旨趣,學生不約而同地指向「勤勉向學」、「孝順」的制式答案。於是,我們重新仔細推敲,另外尋索意義:因為經濟不景氣,生活陷入困境,王冕的母親不得已含淚讓王冕輟學去鄰村放牛,王冕回說:「娘說的是。我在學堂裏坐著,心裏也悶,不如往他家放牛,倒快活些。假如要讀書,依舊可以帶幾本書去讀。」看到這兒,我先請同學就此發表意見。有人說吳敬梓在描摹單親家庭的困境;有人拿現今社會的不景氣和王冕所處的年代類比;有人強調體貼的孝行;有人闡述「境由心生」的意義。這時,一位從開學伊始便不時插科打諢、講俏皮話的同學忽然舉手發言,習性不改地嘻笑說:「依我看,吳敬梓是在嘲諷學校教育有多無聊!」

插科打諢 也是一種答案

全班頓時哄笑一團。我笑著順水推舟:「說實在的,你這想法我還當真想都沒想過、也從沒聽過,但仔細想來也不無道理。」

從那之後,那位經常漫不經心的學生,似乎因為得到肯定的回應而開始比較願意用正面的態度參與討論。這樣的良性轉變,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。試想,設若當時我板起臉孔斥責他:「你就不能正經些嗎!成天淨說些無聊的話!」那麼,這位同學日後的討論參與度也就可想而知了。我因此領悟教書的時候,如果能夠虛心以對,將學生的每個答案都在心裡過一過,不預設立場、不高姿態地心存唯一的答案,也許能聽到更多,從而獲得教學相長的功效。

文學解讀 再創作的歷程

文學的解讀是一件相當有意思的事。它不像科學講究精確、一絲不苟;好的文學作品,通常有著多元解讀的空間,所謂:「懂的,可以看門道;不懂的,也可以看熱鬧。」文學創作是作者一連串觀察、思考、聯想、生發、變形、結構乃至虛構的連環套;閱讀則是逆勢操作的另一種再創作的歷程,它可能循著作者的思維摸索前進,直探原始命意;也可能順著讀者的學養、思考習慣,開闢出另一番風景。自古至今的種種文學理論幫我們做了各項的歸納分析,在在都指向解讀的百花齊放。作家寫出了胸中的一點塊壘,讀者可能讀出了千百種的滋味。作者經常得面對評論家或讀者另類解讀的驚奇。

語文教育除了基本的聽、說、讀、寫能力的養成和文化傳承之外,我以為最重要的莫過於個人思想體系的建構。透過綽約多姿的文學風貌及上述延伸出的多元解讀,學生可學習多角度觀看人生、情意開發和容納異議的襟抱。深刻的文學可以訓練習慣多元思維和多元感情,從而說服我們承認除了自己的觀點,還存在著其他的觀點,文學不只存在唯一的答案,而生活的艱難和歡喜往往更勝文學,它自然更具多角度詮釋的可能。如何藉由齊聚一堂的閱讀,尋找出作品中最多層次的意義———包括生命處境的共鳴、生活意義的豐富及情操的提昇;進而培養海納百川的胸襟和容易看見美好的性情,也許才是國文老師在課堂裡引領學生入門的終極使命。

橫看側看 走出本位「中」
蘇東坡說得好:「橫看成嶺側成峰,遠近高低各不同;不識廬山真面目,只緣身在此山中。」生活裡每一件事,都存在橫看和側視的不同,如何不厭其煩多走幾步路,走出本位的「山中」,從更寬廣的角度諦視、詮解,是人際關係潤澤的不二法門!國文課不是只用來應付考試,若學得了竅門,還能讓生活更加容易、生命愈為豐美。(作者為國立台北教育大學語文與創作系教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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