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用簽聯絡簿的爸爸
兩個星期以來，陪伴恆春半島的孩子們，可說是我們最重要工作。大略可分為兩個部分。
其一，「閱讀角落」，是為國小一、二年級的小小孩所開設的。
其二，「希望學苑」，是為國小三到六年級的孩子所開設的。
在這兩個地方，我都需要為孩子們檢查聯絡簿，核對功課是否全部完成。
這似乎讓我成為孩子們臨時的父親，唯一的差別在於，自己不用在聯絡簿上簽名而已。
小小孩的「閱讀角落」
「閱讀角落」地點在恆春鎮圖書館的K書中心樓下，是間頗為寬敞的教室。外頭花木扶疏，小徑曲折，是座美麗的小庭園。
每日中午，張小姐與孟霖兩位社工，或安頓自己步行來的小小孩，或將學校距離較遠的孩子接來此地。
小小孩們在十二點半到一點之間，享用完學校的營養午餐之後，會陸續來報到。
令人當相驚訝的是，兩位已將小小孩們訓練地相當守規矩。他們到了這裡，找到熟悉的座位，放下書包。
就相當自動地拿出今天的功課，小小的手握著長長的鉛筆，就這麼歪著頭用功起來。
寫完功課的孩子，會爭著要我們幫他們檢查。
我們先要他們打開家庭聯絡薄，確認今天有那些作業。再將所有功課一一看過。
國語的功課，除了檢查正不正確外，也要注意字跡是否工整。
由於小一、二的數學還相當簡單，以我這樣的程度，也能很快看出錯誤所在。 >_<
在輔導小小孩寫功課的時間，我遇到兩位令我印象深刻的情形。
其中一位小二女生小K，自從第一天見到面開始，就不斷地黏在我身邊。
只要一有空檔，小K甚至不斷地向我身上跳上來，就像小猴子要爬上樹一樣。
小K那過人的精力，真是叫人吃不消。我的T恤在她的一輪猛攻下，幾件的領口、袖子都拉鬆了。
在寫功課的時候，小K也是非得要我坐在她的身邊，才願意安份地坐下來寫幾題數學、寫幾個國字。
當然，我也不可能全部的時間花在她的身上。當我起身，看看其他小小孩功課進行情況時，小K則按耐不住性子，不一會兒就跑來，對我說：
「老師，我不會，教我，陪我寫～～～」 說完話，她可能就會巴在我身上，用力拉著我的手。
熬不過她，也只好大部分的時間陪在她身邊。
另一位小一男生小P，則有著過人的運動細胞，在玩球或其他體育活動時，他都的表現都是最強眼的。
但是，只要一坐上書桌，對小P來說就是折磨。
寫國語功課時，他真是一個字也不太願意寫。寫數學時，他真是一根小指頭都不願意扳來算一算。
印象深刻的是，在寫國語功課時，連「心」這個字，小P也不願意自己寫，一定要我帶著他寫才可以。
我只好站在他的身後，用自己的大手（吃品客時，我無法將手伸進桶子裡>_<）包著他握好筆的小手，
就這麼一筆一劃地寫了起來。我問：「會寫了嗎？」他總是張著他的大眼睛，對我苦苦哀求說：「再一個字就好！」（真是十足地耍賴）
我總是中了他的哀兵之計，免費幫他再寫一個字。讓他試著自己寫時，筆順不正確、字寫來歪歪斜斜地，這也就再尋常不過了。
不過好在，他最後也願意自己一字字地慢慢練習。這些努力，全為的是早一點出去玩。
教室外頭，前院有片水泥空地，後院則是前文提到的小庭園。而不遠處，則是恆春國小的操場。
這些空間，全成了小小孩寫完功課後，發洩多餘精力的最佳所在。
(恆春國小操場，大家玩得超high的。小小孩有幾個是我抱上去的。)
我想，在所有活動中，小小孩們最愛抓著我玩「天女散花」的遊戲。
一天下午，社工把鐵門拉下，一伙人在前院等著家長們來接小小孩。
為了打發多餘的時間（精力？）突然心血來潮，我一手把小小孩吊起來，抓好他們之後，開始旋轉。
（如下連續圖所示，所有小小孩排好隊，我一個個陪他們玩這個遊戲。）
就在一陣陣的穿人耳膜的尖叫聲中，我在原地不停地旋轉、旋轉、再旋轉。轉得昏頭轉向，轉得不知東西南北。
有的時候，其實不算太暈，但血液中的搞笑基因發作，我裝出分不清楚方向的樣子。明明拙劣的可以的演技，卻也引來小小孩最真誠的一陣狂笑。
最後真的累了，在所有小小孩都輪過最後一次後，我舉手投降，坐在一旁休息。他們說：「我還要玩！！起來！！」
我要他們投十元，不然機器不會動。他們真的拿出一張玩具鈔票，說是我的「工資」。真是服了他們了。
幾天下來，「閱讀角落」成了「運動角落」，我則成了「孩子的大玩偶」。
小小孩雖然小，但也知道知道兩位大哥大姐不能永遠陪著他們，下星期我們就要離開恆春。
也許，學習分離也是他們的功課之一。
那天，我們到了教室，就宣布這個消息。寫完功課後，由其中一個孩子帶頭，要我寫些話在他的小本子上，其他孩子也就要求比照辦理了。
（小妹妹特別要求，要我同時寫上兩人的名字 ＞＿＜）
記得自己小時候，似乎也有這樣一冊小本子，也記錄了當時最要好的朋友、最愛的老師、暗地裡喜歡的小女生。
我也要大家在我的本子上留言，甚至貼上照片、銅板、小髮夾、小飾品，畫上當時最流行的卡通人物，包括七龍珠裡的悟空、小叮噹等等。
只是，我記得至少要等到五、六年級快要畢業時，我們才懂得試著用這小冊子，珍藏著兒時點滴。
沒想到，現在就連小小孩們也知道這麼作了。
最後，我們在教室門口留下一張合照。
要特別一提的，是小W。她是所有小小孩裡，家教最好，最得人疼的了。
在各種生活細節上，她都有別於其他小一孩子，而顯得特別「規矩」。
小W會乖乖地寫功課，表現出小一少見的定性，從不吵鬧、賴皮。這就不消多說了。
當所有小朋友，寫完功課，東西一丟就跑出來玩。只有小W會收好作業，將椅子歸位，問過老師後，才會出去玩。
到了戶外，她也能和所有孩子一樣，尖叫、大笑、吵著要再玩一次「旋轉木馬」。
我想，真的可以用「靜如處子，動如脫兔」來形容小W。
如果我有女兒，希望能和她一樣。
大小孩的「希望學苑 」
三到六年級的孩子，協會將他們課輔班的地點，安排在會址所在地。
每日四點半以後，孩子們也會陸續抵達協會。這也就表示一天之中，我們最繁重的工作正式開始。
六點以前，正如同小小孩一般，大小孩也必須先把所有的功課作完，才能夠出去玩。
不斷巡視坐滿一、二樓，共約三、四十位孩子的情況，催促著他們寫功課。
核對聯絡薄上的記錄，檢查以國語、數學為主的作業內容。
除了解答功課上的問題外，更常見的反而是，我們必須當起調人，排解隨時有可能發生的大小紛爭。
我們常常被東一句「老師！……」，西一句「老師！老師！……」牽著走，就這麼東奔西走，上上下下。
這些都是每日上演的戲碼。
（孩子們互相幫助？！這種景象真是少見啊 >_<）
大約六點之後，協會準備有簡單的晚餐讓孩子們充饑。
常見有燴飯、湯飯、炒麵，偶而也有壽司、麵包等等。這些大鍋飯總稱不上豐盛，但也足以讓孩子們撐過晚上課輔時間。
雖然協會的空間，不至於小到容納不下所有孩子們好好坐著吃，但大伙總是在樓梯間、走廊上開動。
吃飽喝足後，大約六點半至八點半間，是數學課輔班時間，協會安排我帶領五年級的孩子。
高年級的數學課程自然要比低年級的要難上許多，特別對從大學聯考後就再也沒碰過數學的我來說。
以至於一開始時，我也實在需要些時間進入狀況。
據說，我分配到程度比較差的孩子們。由我粗略的觀察，他們的數學成績確實稍稍落後一些。
例如，先乘除後加減、小數乘法、容積面積等等問題，孩子們尚不能正確無誤地計算出結果。
而另外一個重要原因，則非關數學計算能力，反而是閱讀能力。
孩子們常常看不懂應用題題目，而是抓了題目敘述中的數字，就胡亂地四則運算起來。
這些題目也不算太長，但孩子們不知是沒有耐性，抑或是根本閱讀能力有待提升，他們就是無法正確地理解題意，作出適當的運算。
所以，我所作的工作，常常是要孩子們在我面前，好好地把題目讀一次，讓他們確實理解題意，而並非解決什麼數學本身的問題。
這個現象，也印證了各種報導中屢屢提到的：數學成績不佳，常不是數學的問題，反而是國語的問題。
給五年級數學課輔班孩子們的信
在坐高鐵由臺南北返時，我曾在高鐵站買了張木質明信片，記錄當下思念心事，寄回恆春給小朋友們。
回到臺北後，一方面心中確實猶有掛念，特別是幾乎每個晚上，在數學課輔班所要制服的六個五年級小鬼。
另方面，也暗自妄想，希望他們能「良心發現」或「心血來潮」，寫封信給北國的芳祥大哥。
於是，動筆寫了封信給五年級的他們。以下內容，是回想紙本信件而來的。
DEAR志盛、雅姿、孟強、普帝、皓宇、富杰：
大家好久不見了。你們一切都好嗎？我在臺南高鐵站所寄出的木頭明信片，不知道協會的大家收到沒有？各位有坐過高鐵嗎？相信我，她真的跑得飛快，確實是臺灣地表上的王者，但卻也比不上我的思念飛回恆春的速度。那真是快得像多啦A夢的任意門，一下我就可以回到協會了。
接著我和怡妏老師，應該會有兩位新老師來陪伴大家。你們有沒有欺負他們啊？志盛是不是依舊表現最好，可以幫老師教大家數學呢？感謝雅姿，你送的那副我的畫像，是最珍貴的禮物。孟強！我沒有忘記你欠我的飲料，我一定回恆春和你討回來的。普帝，你上課的時候要安靜一點喔！千萬不要欺負「新來的」。皓宇，你和妹妹實在都好可愛啊！妹妹剛上小一，要像個高年級的大哥，好好照顧他喔。富杰啊！現在是不是還是你帶巴弟去溜一溜啊！千萬要看緊他啊，別讓他走失了。這樣不只是亙將，全協會的小朋友都會很難過的。
歡迎大家寫信給我，不論是E-mail或是紙本信件都可以。期待各位為我帶來南國溫暖消息。
我的E-mail：teramars@alumni.ccu.edu.tw
我的地址：臺北市松山區（１０５）民權東路五段四十二號三樓之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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